《求志园图》中所绘主院
贾珺
中国古典园林与绘画的关系十分密切，很多画家曾参与造园活动，明清时期的职业造园匠师几乎都擅长山水画。自唐代以降，专门描绘园林景观的画作层出不穷，成为一个独立的品类，形式多样，寓园于画，精彩纷呈。如今，绝大多数古典园林已毁失无存，或面目全非，幸好有若干园林绘画传承下来，从而让后世领略当年的胜景。
2025年4月，故宫博物院举办“乐林泉——中外园林文化展”，多幅珍贵的园林绘画亮相，除了赵佶的《祥龙石图》、赵伯骕的《万松金阙图》，表现苏州园林的《求志园图》也颇受关注。
苏州建城已逾两千五百年，南宋之后逐渐成为中国造园艺术的中心，名园数量之多、品质之高，举世罕有其匹；苏州又盛产文人画家，为诸家园亭图写不绝，如元代倪瓒的《狮子林图》、明代文徵明的《拙政园图》、清代顾沄的《怡园图》等，笔墨传神，山水楼台亦真亦幻，别具风致。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《求志园图》，画的是一座已经消失的苏州园林，虽然名气远不如狮子林和拙政园，也值得细细品赏。
《求志园图》为明代书画家钱榖所作。钱榖字叔宝，吴县人（今属苏州），幼时孤贫，曾师从文徵明，精于绘制山水、兰竹，也喜画园林，享誉一时。他给明代文学家、史学家王世贞在故乡所建的弇山园画过一幅《小祗园图》，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，而这幅《求志园图》后附有王世贞于隆庆二年（1568）所书《求志园记》，书画合璧，详细记录了求志园的景观格局和主人旨趣。
求志园的主人名叫张凤翼，字伯起，号灵虚，别署灵墟先生、冷然居士，长洲人（今属苏州），嘉靖四十三年（1564）中举。张凤翼为人狂放，才华横溢，能诗会画，精通谱曲，著有《红拂记》《虎符记》等多部戏曲剧本及诗文、笔记、杂录十余种，曾与其子在家中合演《琵琶记》，自扮蔡邕，观者如堵，传为奇事。
求志园位于苏州城东北角的小曹家巷北，门前有两座土丘，上植苍松高树，中夹曲径，将尘世喧嚣隔绝在外。门内是一个横长的过渡性前院，绿荫掩映，翠竹挺立，由此穿过二门，即进入主院。主院以花屏代墙壁围成方庭，有小路穿插其间，名曰“采芳径”。花屏在明代非常流行，一般用竹木搭架，架上缠绕荼蘼、玫瑰，满眼缤纷，芳香扑鼻。《园冶》的作者计成认为花屏太过刻意，不如竹篱富有山林野趣，实际上各有各的妙处，倒也不必偏废。
正厅怡旷轩居于院北，面阔五间，设有外廊，廊前对称植树四棵，树下置圆墩，可供小坐。“怡旷”二字出自范仲淹的《岳阳楼记》：“心旷神怡，宠辱偕忘，把酒临风，其喜洋洋者矣。”西厢位置建有三间风木堂，室内悬挂张凤翼父亲的画像。“风木”二字出自《韩诗外传》的“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也”，比喻父母亡故，不及奉养——为了表示对先人的尊奉，此屋以“堂”为名，正厅反而称“轩”。怡旷轩左右两侧各带耳房，西耳房之西另有三间书房，旁带一间披屋“尚友斋”，借用《孟子·万章》中的名句，表示与古人为友。
尚友斋的北面为文鱼馆，东邻水池，是观鱼之处。池东岸设码头，有台阶踏步探至水面；池西连通河道，上架一座红栏平桥，过桥又是一堵花屏，开设门洞，北面是大片茂密的树林，东面是花架，以短垣与水池分隔。河道西岸有十几株古梅，称“香雪廊”；河道北端建了一座二层楼阁，歇山屋顶，登临可俯瞰全园景致，并眺望园外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张凤翼与当时的著名文人多有交往，王榖祥、文徵明曾分别题写“求志园”“文鱼馆”匾额，皇甫汸、傅光宅等人曾为求志园吟诗作赋，诸家手迹与钱榖的《求志园图》、王世贞的《求志园记》裱成一卷，弥足珍贵。清道光年间，名臣梁章钜出任江苏巡抚，以重金购得全卷，视为奇珍，亲笔题跋。
明代中后期，江南地区空前富庶，苏州的甲第名园至少有几十处，往往耗费巨资，从全国各地搜集上好的花石木材。求志园却另辟蹊径，园中建筑不多，造型简约，将方形平面的水池作为主景，辅以花屏、小桥，几乎未见高叠假山和奇巧石峰，也没有特别名贵的植物。尽管非常朴素，在这里同样能感受到晨光夕月、春风冬雪之美，满是自然气息。张凤翼曾说：“吾它无所求，求之吾志而已。”文人旨趣，淡泊襟怀，尽在其中，故诗人黄姬水称赞道：“吴市栖仙地，幽居隔世喧。”四百多年过去了，求志园已难觅其踪，不过《求志园图》还在，其境其情，引人遐思。
